我喜欢伶人。
单是这个伶字,就有无限的美感,它是伤怀的,是幽素的,也是光芒的。章诒和有一本书叫《伶人往事》,单是这名字就让人心折了,伶人是前世的,往事是今生的,我读着读着,就泪湿衣襟,自己把自己对号入座,觉得最像自己的是那个叫言慧珠的女子。
她是梅兰芳的得意女弟子,又是言菊朋的女儿,人生得美,可是傲慢,一生追求美,张扬至极,因为不忍凋零,于是选择死亡,她这样追求完美,又活得这样纯粹,充满了质感,我看她《游园惊梦》里演春香,梅兰芳的杜丽娘,俞振飞的柳梦梅,都不如她美。
她骨子里的美,几乎是与生俱来。
因为太美,所以,她太自恋。
又因了太自恋,她总是得罪人。可她不管,一意孤行,伶人里,我最喜欢她。美到蚀骨的东西,总让我迷恋。
我说自己似言慧珠,一个朋友说,你如果放在多年前,有好嗓子,就是言慧珠。我知道她在夸我,我没有生得那么美,可是,人和另一个人的相通,是不管天上地下,还是今生来世的。
喜欢唱戏以来,我就更喜欢伶人。
我嗓音低沉,从前我一直不喜欢我这样低沉的嗓音,喜欢程派之后,我终于知道,它是为程派而生的。
有一个姐姐说我嗓子太粗了,其实她是说我的声音不好听,可是,我半点没有生气,我还告诉她,这是为程派而生的。我有我的自豪。
记得今年夏天的一个深夜,我站在我住的小区里,面对着四周如丛林一样的高楼,我发了痴,声音很婀娜婉转地唱了一段戏,然后我看到,那些楼里的灯一盏接着一盏地亮了,很多人伸出头来想看看谁在发疯地唱戏。
不能说不疯魔。
在大连为《一地相思两处凉》搞签售时,一个懂萨满的女子为我算命,说我前世是戏子,十九岁时死了,殉情。
我很满意自己这样的前世。
来世,如果有可能,如果有得选择,我还要做伶人,自唱自演,把这凉薄的人生,一幕幕唱完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