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笺素纸一墨香,一折戏外一海棠。大红帷幕拉开,水袖轻扬。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台上的人这样唱。戏里唱尽了婉转,戏外道不尽情长,台下的人这样想。
那年我遇见他一身戏装,唱腔将树下斜阳都温柔,一支眉笔细细勾勒,胭脂淡扫。一个转身,唇角微扬,拈一指花香轻唱,一曲游园惊梦惊落了海棠,惊艳了我半生时光。后来看尽世态炎凉,粉红衬衫敛尽了风华,一纸戏文深藏了过往,他笑得轻狂,将所有兴衰荣辱一肩扛,一柄黑枪,一抹张扬。
红尘有幸与你遇见,将一朵花开的故事写成永远,有些人注定一见钟情,即使只曾经云淡风轻走过我的生命,不必泼墨写意,不必挽袖挥毫,不必细细描摹,只戏里一句一恨海棠无香,便在我心里落拓了一座孤寂的城。后来故城依旧,旧人不复,我入我的江湖,你走你的归途。拨一指春弦,唱一段痴缠,绛唇轻点,解语解忧不解隔世经年的愁,你笑说情深不寿,我不经意就将戏言唱成了不离白首。
你是我在青石板上小心篆刻的温柔,你是我在山水画里刻意留白的离别,你是我在泊船瓜洲里不愿离岸的江南。邂逅一段花影,我将它裁剪成你当年一字一句唱过的戏文。该感谢岁月缱绻,下笔的温柔将不肯说成认真,将戏里唱的情不知所起,写成了无人兑现的一往而情深。凋零一阙旧词,唱罢阳关千千遍,我在楼前流水,拿终日凝眸处的那一抹新愁,缝进了最接近心脏的胸口。
谁用红豆把你的相思猜透,卸下冷漠为你奔赴,谁以命作注,赌你那日拈花一笑的温柔。只因当初于台上见你解语红妆,于幕后遇你天命风流,从此半生痴情错付,许下承诺除非黄土白骨,守你百岁无忧。后来一寸相思一寸灰,血染衣衫忆你旧时模样,此生唯剩三愿:一愿你在世事沉浮不改张扬,二愿此后经年你一世安康,三愿西府海棠解语芬芳,我从未遇见你戏语无双。
那些有关你的黛眉低敛或一身狷狂,被光阴打磨得一点一点在脑海里变得模糊,模糊到我开始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你转身离去的模样。若不是你当年一句此生情长,我何必一个人,在枫叶都不落的季节里,辗转成沧桑。最后在心里默念一次,被擅自冠了你的姓的我的名,如果注定不能相濡以沫,你可否在我的墓碑,亲手刻下三字未亡人?后来回忆起与你肆无忌惮调笑的时光,直到最后我都来不及讲,一个人要怎么地老天荒。
如果回忆在流年里变得抽象,至少我会记得曾惊艳于你唱腔婉转,会记得与你有过一段那样美好的时光。那么在尘埃落定后,你是否觉得这一场梦做得太荒唐,梦里有人温柔错付,有人戏语情长。后来一折戏唱到散场,我才知道原来那些刻骨铭心也不是太难忘。
如果可以,我宁愿回到最初,回到最初见你时,一桌一壶酒,一棋一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