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乡情

乡情，是走离家乡久了的人，内心存有或多或少，或深或浅，对家乡的一份忆，一丝恋，抑或一抹情。流年岁月，走向时光深处，乡情亦愈来愈浓郁，难以潜匿于灵魂，不时跳出来游走，尤如不远处飘来的食香，总想探近弄清楚，满足肉胃蠕动的欲望，亦如手机于掌，心念“强奸”指尖似的，无法抗拒地点击无声闹忙的“朋友圈”。

乡情与我，没有别样。自踏上告别家乡炊烟的路，乡情一抹在身，如影如随；走了多年的离乡路，回眸来路，也不曾丢失，反而紧跟的脚步更近。时光荏苒，似乎味蕾轻触了这份浓郁，沁入心脾；已经明了从心而为的境地，那么也没必要抗拒乡情的满盈；抑或回走来路，再见那陌上的烟和云？又醉那雨巷深处的丁香花？

对家乡小吃的记忆，恐怕再不容易随时间遗失。经年，走在异地他乡陌生的小巷，品尝过琳琅满目的各地美味，成都担担面、广州肠粉、西安羊肉泡馍都炫虐过眼、驿动过欲，饱福过胃，但还是少了家乡的味道，美中不足之憾难免。

家乡小吃最难忘的，当是“糊麦粿”。将麦粉与水调匀，用手掌将其抹在烧烫的铁锅上，少顷揭下，裹些雪菜碎肉等就可以大口咬下去，咽进的是一份柔软，一份醇香，怎一个爽字了得！其实，小吃是可以触嗅一地风俗独味、咀嚼一地历史积淀、品味一地文化精髓的；家乡小吃却多了一份温暖下肚。清晨，走进小巷顺路来一个鸡蛋饼，摊饼大妈就会用吴侬软语送出“慢慢脚去”，顿觉得自己赚到了双份，即便是冬日的清冷里，也不觉巷风刺骨的寒。

好久没有在这样的雨巷里走了，风轻雨缓，仍湿了脚底的石板；失魂落魄地徘徊在雨巷深处，终于见到了那颗梦牵魂绕的紫丁香；岁月沧桑的洗礼，树干也显出了老态，但姿态依然丰满而秀丽，花色优雅而调和。暖暖地想起，多年前雨中那曾经的惊鸿一瞥 ，娇躯玉体的少女，着浅红花衣，垂首燕尾发髻，双眸微闭而显忧伤，静静地伫立丁香树下。画面曾定格了时间，凝固了空气，拨动了心弦，至今难以忘却；今天重回丁香树下，就如单曲循环般地回到昨天；昨天疑惑这份超凡与忧郁何以相交，今天依然猜不透令人心痛的忧伤为与何，也许，缘于少女芳心蠢动而未应的怨艾羞急？也许，来由忘恩负义情郎背叛的凄切自怜？

弄清缘由，注定是内心挣扎的徒劳。即便是海誓山盟又如何？蓝天可以览瞩面海誓言和对山盟约，但怎么知道誓可践、盟可违？娑婆世界有太多欲哭无泪的分道扬镳，也有肝肠寸断的劳燕分飞，如此并不违尘世的本真。不是有首《海誓山盟亦会离开》的歌吗？“美好的事物渐渐散开，不再等待依赖，离开是最后的独白”。走了这么长得路，终于明白：人生不过是随缘而行，缘来人聚，缘去人散，如此尔尔。

游走在城市喧嚣和繁华的街道上，徜徉在炫目的五颜六色流光里，不禁会忆起家乡的景色，虽然没有现代的摩登，却有古朴的自然。若非说家乡的景，那么山水野景自不必多说，文人骚客留下过无数绝世美句；但于我记忆里，最夺目便是沿江排舍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与清晨的薄雾交融，娇羞地欲走还留，让人心生恋念，驻足难行。当然，炊烟里透出的那股米香，漫入心脾而沉醉的感觉最为妙不可言。记得有一回行至外乡的小山村，又见到那久违炊烟，激动不已，但再怎么呼气擤鼻也难以闻到那熟悉的味道，顿生失望难以言说。不过如实地想来，炊烟本不应该有别，问题是脑海里总无法勾勒出烟囱下那一张张熟悉的脸，想象不出那一个个围转灶台的背影；是然，纵使在他乡见到美奂名胜景致，终也敌不过家乡的一绺青烟。

走南闯北的匆匆脚步里，见证过无数他乡风情民俗，但总没有置身其中的真切，也少了份细品慢嚼似的回味；虽然多年未眼见家乡的一些风俗情景，但想来也是流传着的，而且孩提时风俗里耍闹得到的那份快乐，至今记忆还原很清晰。家乡的婚丧嫁娶是最讲究风俗的，记得每当有人家迎娶新娘之时，嫁妆中崭新马桶里会放下不少红鸡蛋和五色花生；夜幕降临，小伙伴就会躲开大人的目光，偷偷掀开桶盖，抓一把花生，或捏一个鸡蛋迅速开溜，生怕被人逮住，然后在后门的月光树下慢慢享受。如今见多了玉盘珍馐，尝遍了八珍玉食，总觉得不如那把得之不易的花生和鸡蛋来得美味。这样的童趣伴随着长大，现在想来，不能不说是种幸福！

漫长游离后，如今越是靠近家乡，越会心生莫名胆怯；山水依然，但物是人非的感叹里，总觉得再也回不到从前，时光谋杀了青涩的美好，也许还是应验那句“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咒言？

不过好在，美味小吃的味道、绺绺的炊烟、还有代传的风俗以及少年驿动的心念，镌镂在记忆深处，变成了一辈子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