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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音：大天
作者：沈十六
那些让我们铭记的爱情都带着伤痛吧。因为各自带走了对方的一部分心，剩余的部分不论如何修复，都带着缺口。所以分手的人，都成了不能治愈的病人。
他们曾相拥，曾长久地注视，曾想象着天长地久，但，爱情敌不过命运。
1.
骆尘是我的大学同学，一个理性兼具个性的姑娘。今天8月份，她来北京出差，我们约了在双井吃饭。
她跟我关系不错，但她大学毕业后不久就去了南方的S城。我们差不多已两年未见。
骆尘常常在微博、朋友圈发一些她出行的照片，所以，我多少知道她的消息。比如，她经常爬山、跑步、出去旅行。有了一群新朋友，暂时没有一段值得昭告天下的爱情。
我见到她的时候吃了一惊，不过仅限于外表上。她留了长发，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依旧很瘦。大学时候她有一种锋利冷俏的感觉，这次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我选了一家港式茶餐厅，店里正在拍摄菜品，角落里光线幽暗，特别适合安静的聊天。吃了没多久，骆尘对我说：“十六，我给你讲个真实的故事。跟你之前所听过的一定不同。”
我虽然很了解骆尘，知道她不会轻易说些托大的话，但对自己的见闻也有些信心，所以，一开始并没有特别投入。
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或者，像我一个朋友说过的，我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生活非常剧烈动荡，看似特别，但放在人海里才知道其实多么稀松平常。
所以，我们要多看一看人海，再反思一下看不清世界的自己。
2.
故事的开始特别平常，发生在骆尘去旅行的火车上。她一个人出行，半路上有些无聊。就在QQ上找人聊天。
跟骆尘聊天的男生叫江寒，是骆尘许久不联系的高中同学。当时他考了军官学院，刚下连队实习，条件艰苦，现实和理想的落差让他当时的心情也并不好，对做什么都有些提不起精神。
两个无聊的人，就开始在线上聊起来。从高中趣事聊到电影导演，从足球明星到经典书籍，从户外出行到生活理念，两个人越聊越投机，多少有些相知恨晚的感觉。骆尘加了江寒的微信，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联络。
后来，骆尘旅行结束，从江南小镇回到了S城。而骆尘实习结束，毕业后被分配到了一个北方的边陲边防团，守护着祖国的边境线。那应该是我无法想象的环境吧，一个希望有所作为的人，却驻守在距离繁华遥远的地方，那里孤独、荒凉、看不到将来。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几乎全中国最远的距离，了解着彼此，慢慢成为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人。聊到这里的时候，骆尘有一小会儿的停顿，像是陷入了回忆，眼神专注，却不再叙述。
我坐在她对面，等待着她重新开始讲话。
后来，他们两个人越来越熟悉，对彼此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就像南北磁极，隔着千万平方公里，彼此吸引，内心在不断靠近。
但刚刚毕业的人，大概都处在生命中最困窘的时光里吧。没有真正的经济独立，没有完全的自由，所拥有的只能是一个人全心全意去爱另一个人。
后来，江寒被调到了内陆的一座城市，但还是距离骆尘很远。
骆尘在电话里跟他说：“我等你，虽然要等很多年，但我觉得自己应该等，因为我知道再也不会遇见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了。”
江寒没有说什么，但感动得无以复加。这是一个姑娘讲给他的最好的情话。
江寒的自由深受拘束，他虽然有手机，但平时都会被连队收起来，没有办法随时跟骆尘联系。他悄悄准备了三个手机，就是在不被人发现的时候给骆尘打电话。但就算是这样，两个人联系的次数也不算太多。
骆尘明白江寒的难处，所以，基本不会主动给江寒打电话，每次都是江寒打过来。
他们就这样联络着，但两个人的生活一切都不一样了。像突然充满了色彩，所有事情都有了分享的意义，就连普通到不值得一提的小事，骆尘都想随时讲给对方听。
冷静如她，像是换了一个人，变得生动且快乐。
有一次，江寒在电话里聊起了想骆尘的事，骆尘就偷偷用周末的时间买了机票。她搭早班机飞到了江寒所在城市，但江寒很难请假，骆尘就拿着从香港买回来的礼物送给营长孩子，讲了许多好话，江寒才得了一天假。
对骆尘来说，那是短暂又漫长的一天。两个人一起做了许多事情。他们有太多想做的事情，但却突然不知道做什么才不是浪费这重要的一天。
毕竟，两个人手牵手去逛街都是非常奢侈的事情。
骆尘说：“我们去看了一场电影，一起吃了一顿饭，一起坐在干净的椅子上看对方。从鼻子、眼睛、耳朵开始看，一点一点看得很认真，像是想要刻进心里。”
她声音轻快，大概是记起了当天的趣事。但她随即又失落了起来。
因为，一天实在太短暂了。
她乘飞机回了S城。一个人靠在舷窗看天空的时候，骆尘心里空落落的。她像是丢了一件知道落在哪里的东西，但无法回头，这种无力像是压抑的先兆。
3.
骆尘是出版社编辑，主管出版管理，她忙起来也昏天暗地。那段时间她希望自己很忙，因为忙起来就没有时间像江寒。理性如她，渐渐从热烈的情感中冷静下来。
江寒也在这次见面之后，开始旁敲侧击地问她：“你会不会觉得累？如果等下去没有结果呢？”他觉得自己耽误了骆尘，因为她或许有更好的选择。
那段时间，骆尘和江寒联系的频率更低了，两个人似乎都在为对方考虑，他们知道了结局，但却不想那么快做出决定。
骆尘深爱着江寒，她依旧想和他在一起。
但这样的情况没到两个月，他们还是和平地分手了。
江寒还是会隔很久给骆尘打一个长电话，两个人像家人一样聊许多事情。彼此之间还是那么熟悉，那么契合。
骆尘知道江寒的工作性质不允许她随意联系他，更何况两个人既然不能在一起，又何必再做过多事情，只是徒增烦恼。
所以，骆尘坚守着只能江寒联系她的执念。
有一次骆尘跟朋友吃着饭，手机静音，并没有注意电话。快吃过饭，她低头翻手机的时候才发现，江寒打了一个电话。
骆尘知道，如果是重要的事情，江寒一定会打第二次。所以，她没有再接到电话也没有觉得讶异。当时，她发了一条信息，但没有收到回复。
骆尘记得很清楚，那是2015年4月份，江寒突然消失了。那天之后，朋友圈、空间、人人网、微博，所有的地方江寒都不再更新了。一开始骆尘以为江寒不想再理她，但后来觉得就算是不再联系自己，也不可能同时断掉了所有的社交平台。
7月24日，韩寒的《后会无期》正式上映。骆尘和一个关系很好的同事去看首映。大概许多人都记得邓紫棋唱的那首同名主题曲《后会无期》吧，当时，骆尘坐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在听见“当一辆车消失天际，当一个人成了谜，你不知道，他们为何离去，就像你不知道这竟是结局”歌词的时候，忍不住哽咽了。
她在想他，突然很想他。
4.
从4月份到8月份，整整四个月，江寒消失得很彻底。
8月4日，骆尘突然接到了他打来的一个电话。
他一开口就说：“我生病了。刚出院。”
骆尘很惊讶，但继续听他说话。江寒的思路很紊乱，口齿也不清晰，似乎舌头在打结。
那四个月，他一直在接受治疗。骆尘在听到精神分裂四个字的时候，浑身一冷，像是从心底里在抗拒。
他说：“你肯定无法想到我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的确，骆尘猜测过几个不同的原因，但翻来覆去不过是简单的生病住院，或受了伤不想让她担心。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想过是精神分裂。
这让她难以置信。
江寒继续说：“我被部队送去接受强制治疗，甚至接受过电击治疗。那种身体被电流击中的感觉，无法用语言叙述，但我终身难忘。”
那段时间，他需要吃剂量很大的抑制精神分裂的药物。激素使他的身材走样，整个人看起来变了许多。
每天吃过药，江寒就躺在床上看窗外的天空，他很无望。那种曾经以为可以通过努力改变所有事情的信念，正被现实一点点瓦解，他很消沉、萎靡。
骆尘拿着电话，胸腔像堵住了，整个人无法出声。
她突然地哭了，很后悔，很痛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接到他的电话。
如果，如果接到了呢？是不是所有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那一刻她真的痛恨自己的固执和坚持，它也许毁了一个好端端的人。
她跟我讲这段话的时候情绪并不稳定，像是在极力解释给对方她的心情。她说：“因为不了解这个疾病，当时我一度认为是不是江寒那时候并没有病，只是一时间的情绪失控被军校送到了医院强制治疗，吃药才导致后来的情绪反应。总之电影里被迫害送医院的那些场景都被我想象出来了。”
骆尘查了相关的资料，买了一本书，叫《穿越疯狂的旅程》，那是一本精神病人自己写的书，看过之后，她才逐渐了解了精神分裂。
后来，她看到了江寒发过来的诊断书，她才能肯定的知道，他真的生病了。但她对上面的日期耿耿于怀，因为那距离江寒给自己打上一个电话的时间非常接近。
她抑制不住自己，直接问他，江寒说，那是他住院的前一天。
骆尘问：“你当时要跟我说什么？”
江寒说：“我已经忘记了。”
5.
江寒并没有说谎，因为药物和电击治疗让江寒丧失了当时发病那段时间的记忆。他只记得治疗时间的一些事情，甚至不知道他给骆尘打过那个电话。
后来，因为药量的问题，他的病情加重了，又重新回到了部队。整个人的状态十分不好，江寒的妈妈去了医院陪他。那段时间，骆尘害怕再次失去江寒的消息，就留下了江寒妈妈的联系方式。
那段时间江妈妈和她聊了许多事情，也是从那一天开始，骆尘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把江寒当作家人了。她希望江寒能赶紧好起来。
江妈妈隔着电话，声音有些飘忽，但那种脆弱直直地打在骆尘心上。
她说：“他现在那么依赖你，你要多开导他陪伴他。”
自那之后，骆尘依然跟江寒联系着。他已经好转很多，但一直吃着药。部队通知江寒的家人，让他们带江寒回家治疗。部队还会接收他，但前提是一定要治疗好他的病。
后来，江寒回了老家。
没多久，他就去医院接受检查，这一次的结果令他和家里人非常痛心和愤慨。他出院之后病情之所以不稳定，完全是因为在部队接受治疗的时候，服用了过多的药量。那些药物既能抑制精神亢奋，也会导致精神抑郁。
而大剂量的抗精神分裂药物，对人的身体有很大的伤害。
骆尘说：“真的，许多事情都让我觉得突然和无力，像是一下子被什么事情击中了，但没有办法反击。我们都知道，现实就是如此，江寒已经生病了，所以，只能期待他快点好起来。”
江寒在老家的医院重新开了药，剂量不大，他出院之后还是需要吃药维持三年，期间逐渐减少药量，直到脱离药物。
他需要吃着药物，并配合自己精神上的疏导，才能和正常人基本一样。
而，骆尘一个人在S城，他们断断续续地联系，像两个亲人一样。
我听完故事，一个人愣在旁边很久，像是经历了一场特别的事故。但我并没有办法改变什么，只能轻声问：“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骆尘说端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未来会什么样子，也许多年之后我们都没有遇到合适的人，或许会选择在一起吧。”
而我想，就算两个人不能在一起，骆尘也会一直记着和江寒有关的所有事情，不会轻易回忆，她将它锁在一个锈迹斑斑的盒子里，只在某一天某一个时刻，才会打开，仔细地想一会儿，再重新锁上。
写在后面：
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一直在听阿黛尔的《someone like you》，自始至终，最喜欢那句：
Sometimes it lasts in love，But sometimes it hurts instead
“有時因愛而活，有時卻也因它而受傷”
听着，听着，很想落泪。
这个故事送给骆尘，愿她和江寒都能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