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声音 · 南城

转身在路口留下了一个侧影，似乎是离开N城时一定要留下些什么，哪怕是一缕发，它也会在风中飘摇出肆意的模样。

坐着摩托车，把公路从视线里慢慢拉长，路的尽头是我不舍的眷恋，不疯狂、不偏执，但却莫名的难过。来的那一天就知道待不了多久，尽管我在这里已经在这里停留了10多年，高中的时候我喜欢站在学校的走廊上看日出，初中的时候我留恋于这个城市的各个大街小巷，到了大学，我开始想念它了，我的N城，像是一座海市蜃楼般在我的记忆里面一次次在我的脑海里面闪现，像极了我那晃晃悠悠的青春。

寒假归来的时候，一下车，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白的，我提着行李邯郸学步般地走向N城的冬季，帽檐遮不住我眷恋的目光，我拖着包往前迈进，滚轮呼啦啦的声音喧嚣在我的耳旁，我似乎是在走向另一个世界，一个承载着我所有年华的世界，一个我曾经疯狂想离开的世界，然而现在我回来了，且带着比这寒风还更强烈的思念。

都说落日故人情，我这故人或许不算故，六年前我还站在那荒草蔓延的操场上军训，四年前我在大课间铃声响起的一刻，第一个拿起扫把冲向清洁区，只为看看喜欢的女孩子一眼，两年前我还在校门口空旷的水泥板上拿着通知书望着远方，等待着某人的归来。假如眼睛可以记录一切，我希望可以给自己倒带，把所有的事情像看万花筒一样的一遍遍地翻过，把所有的时光都一秒一秒的回忆，看看自己到底是感伤还是快乐，难过还是落寞。

不留恋也就不会难过？这话是对还是错，我坐在N城一中对面的馄饨店里面，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他们嘴里在念念有词着什么，是《少年中国说》还是英语课本里面的某个经典桥段。很久很久没有起这么早了，只为感觉一下曾经的岁月，六点半起床，然后洗漱，七点出门，早餐，最后进教室早读，看似杂乱，但却像排列组合到了最后只有唯一顺序般。七点半我看着校门徐徐的关起，像是一道闸门重重的隔开了我和回忆里的那段年华。

散得开的是雾，洒得远的是阳光，我会在马路的边上蹲在下来看那柏油铺满了灰尘，我不是累了，不是难过伤心了，我只是想留在这里，哪怕是多几秒钟也好，我想留在我曾经走出来的那个世界，那一段时光，看一下我那时的面容，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那些等现在回眸远望时不那么遗憾的片段。

L站在学校天文台里面曾经指着那架硕大的望远镜对我说，它可以看见几十光年以外的尘埃，可以把一段奔跑了千年的光芒截获，可以看见黑洞如何吞噬那些灿烂的星系，却看不见几厘米之外的一丝罅隙，也看不见你和我现在站在这里言语，甚至它连自己什么样都看不见。是的，我也总是看见，看见自己光明或是不光明的未来，寒冷或者不寒冷一颗成长的心，却永远看不清此刻的自己在哪里。

时间在慢慢的向前走着，我早已经不是那个在在走廊上日出的孩子了，有时候常常会奇怪，为什么时间是如此坚持的往前延伸，难道它不会累，不会疲倦时眯一眼，迷茫时打个弯，还是它的一如既往也是在追寻着谁的脚步？不离不弃。

在N城总是很舒服，阳光永远多于阴霾，在熟悉的超市里面选麦片，在温暖的路旁看小孩坐在婴儿车里缓缓驶过，在买蛋糕时调皮的和老板多要一勺甜蜜的奶油。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似乎这个城市的人都彼此这么的熟稔，所以连太阳也明媚而灿烂。

在新华书店避雨，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郭敬明刚写完《梦里花落知多少》，我随身听里面的磁带周杰伦依然哼唱着《七里香》的旋律，下午放学我和L骑着单车在回家的路上，雨铺天盖地的就落下来了，我们还来不及拿出书包里的英语书挡雨，身上除了袜子以外就已经全部湿透了，于是转身奔进了旁边的新华书店。“雨天会有一场美丽的邂逅。”不知道这是谁说的一句名言，多年以后我终于明白写这句话的少年一定是和我一样言情小说看多了。雨过天青，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戴上耳塞，不疾不徐的骑着单车，雨未停，只是从大雨变成了中雨，中雨有变成了小雨，而我和L则彻底成了雨人，L的眼镜上流下的雨水滴在手臂上溅出了一颗颗年少的水珠，我和L总是忘不了那一场雨，以至于之后的很多年在我和L失去消息以前，只要我们一起遇到下雨，总是不自觉的会拿这场雨来比较。

有那场雨大么？

没有吧。你看我的雨衣，这一大片都还没有水呢。

哦，别骑那么快呀，我追不上了.

少年的声音被雨水淹没的了，什么时候可以再看见那从镜片滴落在手臂上的雨水一滴滴的溅出青春的色彩呢？

这样不知不觉的往前走着，像是时光推了我一把，但其实身不由己，感觉一切都在流失，从树梢的风里面慢慢遗忘，从指尖的星光里渐渐离开，所有美好的记忆都在大踏步的往回退缩，退到记忆里面自己都找不到的角落。都说自己敢爱、敢恨、敢勇往直前，可是谁敢遗忘，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脑海里的过去一点点的消失，像是马里亚纳海沟断出一道缺口，要把整个太平洋都装进去，把你的回忆一丝一毫都不留下，统统抢光。很疲倦想找一个地方睡一觉，很想在某一束不会暗淡的阳光下睡去。我在N城的一条条街道里面穿行，从南到北，从西到东，从我曾经去过的到我从未涉足的，从日出到黄昏，从日落到黑暗，从星光灿烂到夜色微醺，从不知少年到无良青年，从一段韶华负卿走到此生不换，我仿佛看见一个个不同的身影慢慢远去。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执迷其中然后一败涂地，似乎一定要在离开以后才会明白。我在N城待了很久，久到你指东我就知道太阳是以怎样的姿态升起，你指北我可以告诉你北极星的光芒什么时候最亮。在和L喝饮料的时候，他说他有梦想，我那时候不知道梦想是什么，梦想是怎样的一种形状？圆的、方的还是像海星星那样好看的，还是梦想有什么特殊的魔力吸引着L，就像女生被帅哥吸引一样。那些夏天冬天我似乎都在听一个人的梦想，L的梦想有很多，且经常更换，这种更换的速度远胜于L更换衣服的频率，而且他的很多梦想离谱得早已超越了法律的界限，比如他说将来要取所有N城的女孩子，过了一段时间他又梦想着要生世界上最多的孩子，在我看来这两个梦想完全可以结合在一起来实现，当然这两个梦想在中国都是无法实现的，不过我现在明白L是有多么的幸福，因为至少他的梦想是幸福的，假如你的梦想永远在法律的界限之内，那么你该是有多么的悲哀呢？

2010年寒假在被窝里接到W的电话，说他不在N城，然后在电话那端歇斯底里的跟我唱水木年华的《在他乡》，我很气愤于他们学校的不仁道，最后W对我说，你总是这样一个单纯的人，以为什么都可以按计划下去，其实不然，这个世界每分每秒都有事故，它们可以彻底摧毁你的自信。W的《在他乡》让我从凌晨两点钟醒来，我起床打开电脑，“大头”的运行速度慢到令人发指，不过看着上面我黏下的一张张卡通图片和大头贴，我还是不舍得放弃她，机箱轰鸣声让我清醒过来。打开我的文档，里面有一篇文章是W的，应该是很早很早的，我记不清是在高一还是初三，学校的一个征文比赛，W兴致冲冲的写完后拿给我看。里面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掉了，没有道别也没有送别，在仰望与低头间谁也看不到我的思念，谁也读不懂我的眷恋...文章的题目是《车窗外的歌》。W后来发来短信：小Y我知道你在哪里，你在N城，那个我爱着每一段时光的地方，可是人总是要离开的，和我一样，而你总是太恋旧了，回忆固然是好事，可是不能像个孩子一样永远活在回忆里面……省略号后面的内容我没有看到，手机忽然的断电让我有点措手不及直接摔在了地板上，砖头诺基亚这次竟奇迹般的被我摔坏了，返厂维修，一个月后我拿到手机时里面什么也没有，连同那条我注定无法读完的短讯。

只有在给你挚爱的人写信的时候你才会感觉到什么是海枯石烂，我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我不知道。在学校的时候晓总是和我说，她爱这爱那，仿佛这个世界除了野人以外都是她喜欢的人，除了监狱以外所有的地方都是她眼里的风景，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不喜欢有一个女同桌，因为她会扰乱我的思绪，尤其当她还是一个美女的时候。我喜欢看窗外，无论上课与不上课，晓也喜欢，一下课就坐我的位置上，于是我不得不被迫流亡。那一段时间下课后我都在N城一中里闲逛，广播里老是会放齐秦的《夜夜夜夜》，不过不是原唱，而是梁静茹唱，我在风里面听到这首歌，似乎风都变得更加谦卑起来。“你也不必牵强再说爱我，反正我的灵魂已片片凋落，慢慢的拼凑，慢慢的拼凑…”每次听到这一句，我都会放慢脚步，不是刻意的，而是我觉得风变缓了。

我在冬天总是很怀念夏天，因为需要温暖，我在夏天却很怀念某一个人，因为我戒不掉思念。从来都害怕雷雨，夏天的雨却总是连绵不绝，似乎想要把整个的N城淹没，男孩子总是不习惯打伞的，只要雨没有淋到让我窒息的地步。高三晚自习后有一段时间天天夜雨不断，有一段时光我天天晚上十一点还在超市打午夜电话，有一段记忆里我很感激一个人---Z。我不知道Z什么时候跑去深圳的，我向来不喜欢没有历史的城市，惊诧于Z这个半文科生居然会一个人独自漂泊在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高三跟Z在电话里说了很多很多，晚风携着雨水打在我的脸上，几乎是在以咆哮的方式回每一次电话，我说完每一次的“对不起，我听不清”之后都很想问一问Z你那边下雨里吗？雨大到可以覆盖天地淹没心灵的声音吗？

昨天在腾讯空间里面看见一个题目，写给十年后自己的一封信，我怔了怔，似乎自己十年前真的写过这个题目，在N城的某一个教室里面，在我早就已经遗忘的某一张卷子后面，在某一段时光的后面，我不知道那时的自己写了什么，一个十岁的孩子可以写什么呢？想象自己是科学家还是百万富翁，而现在呢？我两手空空，忽然觉得我在N城许下的愿望一个都未曾实现，但自己却从未抱怨过，梦想这回事情本就是用来破灭的。此刻的我呢？我希望十年后的自己是怎么样的，谁知道？从来不敢多想，还活着吗？若活着，还在N城吗？若还在、足矣。

2012年春节寒假.四通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