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跫音,叩响早春的三月。红雨欹窗,华屋乳燕,交织着初醒的春日,仿若生命的缔造者,驾驭时间的推土机,推平过去的一切。残冬遗留的雪痕,被太阳光线切割得支离破碎,于是纷纷蛰居记忆的一隅,等待着和风融解。
我是时间的见证者,见证着千百年来的悲欢离合。于是我冷漠,没有表情,沉默依旧。多少痴男怨女向我倾诉相思愁苦,我依然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孤单的身影。有多少人询问我这到底是为什么,我没有告诉一个人,如今,我却要告诉你,因为我是河,而你也是河。其实每一个生命都是一条河,我们必须不断地向前奔涌,汇聚新的鲜花雨露,不然就成了一滩死水,没有一点观赏的价值。
在你的世界里,你就是一条河,而我不过是一个一闪而逝的过客。当你向前不断奔涌,我却漫溯到你开始的地方,不为唤醒隐逸的思慕,只为斩断回忆的念头。
我打开记忆的藩篱,攀登流年的峰顶,以俯瞰尘世的姿态、静默地看着脚底下的繁华,这是我的那个过去的开始和开始的现在。曾经的我形同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岁月的丛林里肆意奔跑,踏出一个个浅浅的月形蹄印。当我举起手中的望远镜,却没有看到来过的证明。茫茫云烟吞并了树、草、房舍和人,遮住了一切真相,谁也不能知道其中的原因。于是,我们都是岁月的失忆者,被岁月所摒弃。我们就这样来到了现在。现在一片繁华,一如那个过去的开始,却不知会怎样结局。
我的心坚硬如石,被岁月磨得晶莹剔透,只留下最硬的质地。而你又成了一只雪白的飞鸟,踩过初春的白发,然后在我的身上栖息。你锋利的爪子,反复撕扯我柔软的肌肤,可是没留下一丝痕迹。我也知道你的停留,听到你的鸣叫,可我一动不动,依旧沉默。风吹雨打,日晒雨淋,你依旧不曾离开,只为等待我的开口,于是你注定要失望。当另一只白鸟向你深情呼唤,你终于还是选择了离开,我清楚地听到一声声哀鸣。然后你飞出了我的视线,石头从内部裂开了。
我就是那个看着石头裂开的过客,只有在陌生人面前,我才是河,才会无欢无喜地流淌。只是这些,你无从得知。我又踏上这伤心的土地,想把它当做最后一次伤心,从此不再回顾,我想做你生命中的冷漠的河流。
当我在冷漠的河流上踏浪而行,记忆的沙石搁浅了坚硬的船只,于是我不得不系绳上岸。岸上一片荒芜、冷清。是不是你已抛开过去的一切?不然我们的故园何以如此頽坯?这样想着想着,紧缩的眉宇缓缓舒展,然后我释然、欢笑、欢歌。
此地曾经一片繁华。紫荆花啄着百灵鸟的嘴唇,合欢树摇着金丝猴的长尾,芦苇丛抱着安眠的土地狗,柏杨林唱着喜鹊的报喜曲。我们在此搭建两所木屋子,各住各的,但心心相映、心照不宣,欢乐如同环绕阑珊的涓涓溪水。
如今却什么都不在了,过去形同隔世一般虚无缥缈。然而既然注定,何必继续伤心?我静默的眸子,像是一面镜子、让眼前的一切一晃而过,然后转身,将要离开。
这一转身,让我叹息了千年。一朵绯红的花朵,颤巍巍地盛放在冰雪依旧的路上,与其说这是生命的坚韧,倒不如说这是对信念的执着。以为你离开之后,我就没真正来过此地,坚守这里的自然是你。我们相遇时遇到的花朵,一直被你滋养到现在。你一直不曾离开,你的一部分驻守在这里,成为了石头,却不冰冷。
我愧疚的灵魂,得不到自己的宽恕。原来我一直就是一条河流,却误以为自己有时会是石头或过客。我载满了沿途遇到的风景,但都只有模糊的影迹,到了后来更是消失无影。于是我的欢乐有许多,却没有一次真正的欢乐。
红尘中有许多相遇,有许多美丽,珍惜一次就够了。我们年轻的心,不能停留许久,就像一棵葱茏的大树,躲不过被伐的命运,但我们可以在肥沃的土壤里扎根,等下一个春天,又冒出地面,茁壮成长。这就是生命生生不息的根源,这就是幸福的本质。得到的越多,不一定幸福就越多,只有那最好的,才是真正值得追求的。
花开陌上,老了红尘,那年相遇,最美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