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不是寻常物

如今，心中似乎从未很急切地盼望一个季节的回归，就是春天这样洋溢着蓬勃生命的季节，翘首以待之心也早已麻木不仁。这许是生命已越过了激情澎湃的年龄，心中沉淀的更多的是平静、淡然。不过，无论什么季节的到来，只要心无旁骛地沉入其中，用心去观看领略一番，还是有所感悟和触动的。此刻，我就是在闲暇中怀着淡定的心情在冬天的旷野里徜徉，而且是在山水岑寂，万物萧条的僻静乡间。在这无外界干扰充满幽静的空间，飘进眼帘的景色，都那真实，真切，真真切切地能让思想中能纠正一些固有的看法，比如对这树的落叶。

人们常说，秋风扫落叶。似乎唯有秋天是万木纷飞如雨般飘尽叶子的季节。但我经细致的观察，发觉到，好多落叶树木，无奈褪去锦云般色彩的时节大都是进入了冬季。当冬日里北方一次强似一次的冷空气袭来时，那些恋树或许已经蒂落的树叶才像蝴蝶一样依依地从枝头飘落，怀着深深的伤感和怀念将枯黄的叶子落英一般的洒满地面。树枝叶子的飘落是一片色彩的凋谢，是季节更替的标志。随后，寒冷的风便无遮无挡的通畅吹拂，带来冬天的信息与寒冷。树之落叶，在树多林密，且年复一年都有漂亮红叶飘摇的层林之地，失去的是一片华丽的景色，是令人失意的事。但在我居住的这个缺少秋景点缀的丘陵之地，是感受不到这种颓然的。因这里的山山岭岭进入深秋后，没有大片大片的激情般燃烧的红叶，没有满山遍野的锦缎般铺开的图画，更没有文人贯于描写的旖旎的图景。那些稀少而孤独地沉寂在深绿中或金黄，或浅红，或赭红，或深褐的各色叶子七零八落地浮现在深绿中，不能像北京香山的红叶那样形成灿烂耀眼，美丽动人，气势不凡的浩荡气魄；也不能像庐山的红叶连缀成片，多姿多彩，形成各具特色的美，被季节的风吹落下来，完全引起不了人们的注意，自然不会觉得少了些什么。僻静山旮旯里不成气势的红叶，只有默默无闻自生自灭的宿命，就像乡村中默默劳作的村民，沉寂得无人知晓，卑微得自惭形秽。在无边的浓绿中，只是自然的生长，无声的飘落。

尽管这样的叶子是无足轻重的生命，是压根儿不能引起人们注目的色彩，想必轻盈的躯体上同样留下了时光走过的迹痕，飘落时的心情同那些缔造了大美的红叶一样都是带着忧伤与怀念，依恋地告别曾在树枝上做过的梦而痛心谢幕的。我有时会走到一片树的落叶旁，拾起若干枯叶，仔细端详着时光在它们身上留下的痕迹。这些微小生命的载体，尽管小巧，终究是自然的造化，储存了季节抚摸后留下的精华，对生命的轮回或许有着别样的感叹。我的院墙外，就有一棵宝塔状躯干不大的银杏树，春夏里格外的醒目，每片叶子都像飞舞的蝴蝶般亮堂，秋深杏黄色的叶子就挂满枝头，宛若画家在纸上绘就的满意的几笔。初冬时节，那金黄色的叶子就颤悠悠地飘进院子里。微风起时，就轻飘飘地旋转起来，像垂危生命在狰扎。它们宛若在哀叹生命的短暂，又像在叹喟命运的卑微。见此，我总会拾几片，置于手中，左右端详枯叶无奈的表情后，轻声细语地告诉它们：其实与自然相比，每种生命都是微弱的，都是时光里的过客，只是各自的境遇不同罢了。不要哀叹命运的短暂和弱小。不要追悔一生无所作为，只要想到一生付出过，心中就不要存有愧疚感。诚然，对于叶子的心境和所想，完全是一种猜测和臆断。假如不同生命形式之间真能对话，述说生存的感受，我猜想，那么生命就会有别样的美丽和精彩。

村庄对面的山上，到了秋冬之际，也是有各种颜色的树叶飘摇的，像一簇簇的星星之火，在绿叶中燃烧，又像春天里万绿丛中的一点红，透着花样的艳丽，飘扬出斑驳的颜色，但也是东鳞西爪的一簇簇不成气势，令人遗憾。山的深处是成片成片的松树。松树是四季长青的树，是看不到树冠上的枯黄色的，但走入近前，就会看到松树叶子落得到处都是。冬天里那些赭红色的松叶飘落在地面和灌林丛中，就像绿底布匹上衬着的琥珀色的暗花，呈现一片朴素无华的色彩。记得小时候，这种干枯的松叶是一种很好的燃料，到了冬天农家小孩背着竹篓，用多齿耙将松叶搂回家，一会儿功夫就可搂几大筐，背起来也十分的轻松。那时农村到了腊月各家各户都兴烙豆粑。烙豆粑不能用长久的大火，只需瞬间的火力。松叶易燃，点着后只有短时间的旺火，一灶火刚好够烙熟一个豆粑。这是带有原始风味的烹制食物的方法，现在早已不复那种制作食品的劳动场景了。历史的长河里沉淀有着太多现在看来是陈旧的生活方式，但那正是令人那时走过来的人怀想的生活片段。

走在冬天的大地上，偶遇一些柔软的枯叶，不禁产生一些联想。秋冬之际季节染成的多彩的叶子，不论是美轮美奂给过人们美的享受的，还是默默无闻独自飘落大地的，都给人们带来过益处。叶子走过了春的葱茏，夏的热烈，秋的深沉，到了冬天就回归了自然，让梦想沉落于树的根部，预备着孕育新的生命。落叶不是无情物，平常中有着不凡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