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蜈蚣弯时,暮色变得深了。父亲准备打开车灯,试了几次,灯都未亮起,“车灯坏了”。听完父亲的话,看着越发暗昧的天色,心有隐忧。
“路宽,没事,能看得见路”,并不因此宽心。父亲似有所察,“到前面镇子时,就把车灯换了。”抵达镇子,满街无修补的店铺。沿坡上行,抵停在山脚的一座修车铺。师傅不在,说得等二十多分钟。耐不住等待的父亲,继续前行。见得车近了,即亮起转向灯,以防迎面车辆可能的窜道所引发的意外。
几次际临大车,心下惶然。父亲狠按刹车,减缓车速,避开了。待逆向车辆走远,夹行在修狭的黑暗中时,才稍觉心安。更为心安且近欢喜的是,同向车辆所打出的照路灯火。条条束束,横打向前,是他们的光明,也是我们的光明。虽则映照无心,无心之助,依旧善莫大焉。
起念之间,想起了一些旧事。昔时,曾有感念我之坚持的友生,说我的坚持唤起了对方的坚持。这样的话,初听颇觉讶异。置于今夜的场景,却很容易得到理解。那些未必因我而生的光明,成了我实际上的光明。那么,那些导我前行的光明,自然也有成为他人光明的时候。这么想着,觉得欢喜,因为只要诚行吾事、诚执吾灯,那么在某些特定的时刻,亦可生发出如日月一般无心映照而自映照的本性。更有甚者,可以执此念头,成就不为世所劝沮的冷然从容。
正沉浸在无心来助的欢喜中,又似迎来有心的光明。不知何时,身后多了一辆小轿车,开得颇慢,与我们保持着恰恰可以用其灯为我们照亮前路的距离。看着我与父亲投射在地的身影,想着身后车主可能的善心,深觉人间情谊的宽厚。
浸在这样的情谊中,行过夜的暗,抵达灯的亮,同行的车主各自归返。擦肩错行之间,辨不清是哪束灯给了我们光明,也不知是哪辆车一直跟行在身后。但是何须辨清,何须知道?倘能在日后的人生中,长持光明,亦能在心有所觉且力有所及之处,予人以顺水的光明,便是对这一暗夜之义的感念了。